在新疆地质矿产陈列馆二楼门厅东侧的木架上,有一块楔形浅绿色,重约一百三五十千克的和田青白玉料,该玉料玉质细腻、滋润,它静静地卧在木架上,犹如地质矿产展厅的守护神。谁会想到这块并不引人注意的玉料,还会有一段鲜为人知已被历史遗忘悲壮的血泪传奇。
时光倒转到上个世纪初,公元1905年11月6日,据周正等人(《中国宝石》1997年第1期67~69页)“软玉伴慈禧”一文,是清朝晚期执政长达48年,慈禧太后“老佛爷”七十岁寿辰,全国各地官员都要上贡祝寿。她在收受了众多的贵重和田玉器同翡翠精品与红蓝宝石之后,又下了懿旨:在她“百年”之后,其寝宫中制作停放棺椁的大玉座,必须同她的威严和荣耀相匹配,这一次,她选中的是新疆和田玉类的青玉。懿旨下达给了新疆巡抚联魁(新疆各县衙门已设立有线电报房)。
据新疆和田玉的史料记载,出产和田玉大玉料的玉矿惟有西昆仑山中的密尔岱山。地方官员领旨后,采玉需要动用多少人力,没有记载。
据《叶城县志》(新疆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6页,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叶尔羌办事大臣高朴盗采贩卖玉石一案曾征发民工3 200人。推测此次采玉的工匠、民工及监护的绿营兵等的数目,恐怕不下千人。
采大玉料人马,由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西缘叶城县集结,前往叶尔羌河山口的卡群,向支流棋盘河上游居民点进发,略作准备便溯源而上,攀登群山中海拔4 000~4 500米以上冰峰雪岭中的密尔岱山玉矿。劈石采玉,完全依靠铁锤、楔子、钢钎等简单工具,凭借维吾尔族与汉族工匠及民工的聪明才智,在寒冷中经数月的劳作,历尽千辛万苦,采出了一块浅绿色的巨大青白玉料,又经工匠六面凿平。整块玉料长约3米,宽近2米,厚1米多,估计重20吨,为北京故宫现存最大玉件“大禹治水图”玉山的玉料(重5.33吨)的3.7倍,是新疆向清廷入贡的和田玉大玉料中迄今最大的一块。
大禹治水
背景资料:据唐延龄等人(《中国和阗玉》278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乾隆四十一年至五十三年(1776~1788年),“九龙饔”和“福海”的和田青玉料重四千斤(清衡),“丹台春晓图”与“寿山”的密尔岱玉料重三千斤,“大禹治水图”的密尔岱玉料重九千斤(折合公制5.33吨)。
嘉庆四年(1799年),在密尔岱山采到大玉三块,其中青玉重万斤,青白玉重八千斤,白玉重三千余斤,由新疆地方政府向清廷入贡,运输非常困难。运至和硕县城东48千米和田处,此时皇帝下诏罢之,玉就地放置,该地隶属喀喇沙尔(焉耆)管辖,维吾尔语“三块石”译音乌斯塔拉,即谓该处地名,载于《西域水道记》。20世纪初,谢彬路过此地,只见青玉,迄今三块大玉已不知下落。笔者回忆,1998年5月,陪伊犁来的钱昌金老板,在乌市幸福路或延安路东南高坡一民宅平房外道边,曾见一块长方形大玉料,玉质外观较杂似密尔岱玉,约有数吨重。玉主讲是从南疆一个山口下挖出运来,猜想有可能是鸟斯塔拉最后那块青玉,浮现人间。城建改观,无处寻。
采得大玉料不容易,把大玉料运下高山到邻近乡镇京也不容易,要把巨大玉料运到城谈何容易!
背景资料:据唐延龄等人(同上,307~308页),“大禹治水图”玉山的玉料,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采自密尔岱山,新疆各族劳动人民,用了3年时间,千辛万苦。清代诗人黎谦亭写道:“于阗飞檄玉字都,大车小车大小图,轴长三十五尺咫,斩山导水没泥途……日行五里七八里,四轮主角千人扶。”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入贡,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闰五月图样交扬州厂,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雕成,玉山铭刻“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宝”与“八徽耄念之宝”。
时光回到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清朝由盛世转到末世,国力大减,慈禧太后的奢侈和边疆大吏采玉求大的贪功与昏庸,却有增无减。面对运送三万三千六百余斤重前所未有的大玉,不仅无力制作更大的铁车,就连百马拉千人扶亦难达到。难度之大,远远超过了客观的可能。
巨大玉料,在山上六面凿平,底面磨光,利用高山上低温和山缓坡的积雪,可将大玉料精心巧妙地滑至谷底,在大雪封山、河水结冻时,将大玉再沿狭窄河谷运出山口。数百名运玉人,将大玉的光滑面朝下,用圆木垫在玉料下面,采用几十匹马拉、上百人推、棍撬,轮翻动作移动圆木往前垫,驱动大玉料缓慢向前移动。
冬季是运大玉的最佳时间。运玉人就在路上泼水冻冰,沙漠北缘找水也不容易,轮番垫圆木,马拉人推,艰难地驱动这件庞然大物。南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的小块绿洲之间,数百华里无人烟,几百人的食粮和上百匹马的草料耗费量甚大,最可怕的是常有断粮的危险,坚韧耐劳、协同动作,运玉路上累死、病死的民工,据讲达三百多人。
运玉队伍的人员和马匹不断替补,奋力向前,难以想象的辛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运送着大玉料缓缓行进。三年多千余天过去了,正当大玉料运到距密尔岱山玉矿出山口卡群有近1 000千米和田(一千九百余华里)的库车县旧城时,运玉工的万般痛苦和他们的忍耐到了极限,反抗的怒火一触即发之际,1908年11月15日,慈禧太后在北京紫禁城内仪鸾殿驾崩的消息,通过有线电报从京城传来,运玉人群狂怒之下,把所有苦难和怨恨都倾泄在这块最大的珍贵玉料上,他们砸碎了这块大玉料,中块和小块玉料,混乱中有的被人搬走,有的被扔进了库车河里,只剩下两块搬不动的玉料。
只可惜维吾尔族和汉族的采工人,在西昆仑山巅,忍饥受冻劳作数月,发挥出聪明才智,当年竟然采出并凿磨成形一块巨大玉料,被极为细心又相当神速地挪动下山运至山口,并在松软不平的大沙漠北缘古道上,使用最原始的方法,在三年左右居然向东挪动达近1 000千米。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但运玉人,在突发事故时丧失理智,使得数百采玉人和运玉人经受长达四年之久用苦难和智慧所获得的无价之宝破碎了,事后已是追悔莫及,不少人带着负罪感,向着当地围观人群讲述运玉路上苦难和不幸,以减轻内心恐惧与不安……
1949年11月,新疆库车县解放,县长丁立南留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二军五师十三团进驻库车。经历清末天崩玉碎,和民国社会动荡,兵荒马乱,与1949年2月地震及10月国民党骑兵团哗变兵灾,遗留下来的两块玉料,作为清代文物被新中国库车县(旧城)人民政府存放在县委大院里。
1965年5月,中国地质博物馆胡承志先生赴新疆,在库车县委招待所,被院内的青白玉料吸引,驻足观察,陪同的县领导介绍了57年前该玉料催人泪下的不平凡经历。胡先生颇有感触,当即以中国地质博物馆的名义,提议征集这块玉料作展品,县领导欣然同意,将大件玉料赠予中国地质博物馆,小件玉料赠给新疆地矿局。
后经胡承志先生亲自安排,两件玉料用汽车妥善运抵乌鲁木齐,小件玉料移交给新疆地矿局,大件玉料由火车分段运输,同年9月运抵北京。于是,这件饱含着新疆维吾尔族和汉族人民血泪的昆仑山上来客,在首都北京中国地质博物馆东大院内展出,其底座标牌上写着“库车县赠”。两块清代遗存密尔岱所产和田青白玉料文物,分别供北京和乌鲁木齐的广大参观者观赏、摄影留念。
这两块清代遗存的青白玉料,记录着新疆南疆人民和自然搏斗的大智大勇,记录着新疆少数民族和戍边汉族对中华母亲的忠贞。告诉参观者,记住新疆维吾尔族和汉族采玉人与运玉人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以及沉痛的教训。
(本文选自新疆宝协编撰《中华瑰宝和田玉文集》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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